【裴水】一萼红06
一到月考日我就很闲……
正文快整完啦，不过番外也数量不少（……）
我这畸形的行文节奏啊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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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、野老林泉、故王台榭、呼唤登临
前线调换兵将自需隐秘，因而裴茗出征之事并未摆上台面。师无渡接来师玎睦，与裴茗一道去敬祭了天神祖便回宫送行。
师玎睦一路没吭，眼泪汪汪地回宫眼泪汪汪地祭祖眼泪汪汪地抱着裴茗的大腿哭。直到师无渡终于暴起要揍他，小家伙才抽抽噎噎含着眼泪问:“父皇，你…你是不是不要爹爹了？”
师无渡后槽牙酸得一激灵，眉头打了死结:“……孤怎么就不要你爹爹了？”
裴茗眼观鼻鼻观心，乐得看这出亲子喜剧。
师玎睦脆生生道:“爹爹才给父皇看了病父皇就打发爹爹去边疆，父皇的病要是再发了怎么办，太医院也会寒心的……唔，嬷嬷你做什么唔唔唔唔……唔！”
总算下人还有点眼力见儿，拖着小太子急急退了下去。
师无渡将才给亲儿子剜了心窝，一张俊脸臭的厉害。裴茗憋笑憋的内伤，抖着肩膀认错道:“……臣不该胡诌诓骗太子，臣知错了，望陛下恕罪。”
师无渡颇失体统地翻了个白眼:“……你教的好儿子！”
裴茗低眉顺眼地认错:“是是是，臣久居宫外疏于管教，都是臣玩忽职守。”
师无渡给他噎得没话，默了半晌才道:“此行艰难，裴将军多加小心。”
裴茗眼添笑意:“谢陛下厚爱。”
师无渡隐在袖中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:“比不得裴将军宽厚。”
裴茗顿了顿，笑眼一点点沉寂下去:“……陛下。”
他像实在不知该说什么好，于是只得丧下一张带涩笑脸:“臣只剩下这么一点真心了……”
师无渡攥在袖中的手掌疏忽松开。
他淡声道:“那又如何？”
裴茗低低笑了一声，觉出满嘴酸苦无奈——那语气半含哀求，是舍弃自尊意味的狡猾无赖:“……臣就这么一点真心了，陛下要是不要？”
这少时在锦绣中浸润大的人总都是自带圆滑皮肌的，说话做事自有一套王公贵族的模子，甭管自个儿知不知道愿不愿意，骨子里都淌着一滩尊卑的精髓。芝兰入室久而不闻其香，师无渡却不能忘——他也不敢忘。
他牙关一紧，别过脸抬出一个空泛慌张的笑来:“鸡零狗碎的，孤才不要。”
裴茗没意料到这么个回应，失神片刻敛了神态行礼:“……恕臣愚钝，有污圣听，臣……”
“若给你就给孤一份整的。”
裴茗猝然抬头。
师无渡塞给师青玄的一队信使果真没有白瞎。一晃郑国新后上任三月，师无渡终于收到了第一封远嫁亲弟的家书。
这几月于两国都是多事之秋，贺玄离国多年一朝回朝，磕绊坎坷哪一件都少不了。师青玄又是邻国皇子身份特殊，许多事都隔了一层有心无力。明枪暗箭防过几遭才略略消停一些，停出空档给亲哥写信。
兄弟俩情况特殊，青玄几乎是师无渡一手拉扯大的。自己疼爱多年捧在手心里护大的孩子，打小没吃过苦，嫁过去却受了这么些罪。若不是师青玄在信里反复强调贺玄对他真的很好，密探也说临国帝后情谊深厚，师无渡真是弄死贺玄把弟弟抢回来的心都有。
既不能护他周全，光对他好又有什么用？
师无渡的回信刚开一句头便顿住了，心说怪不得是亲兄弟，连作的死都是同一款式。不愧是一家人，好一个齐齐整整。
自个儿无意扎了心还能有什么办法。师无渡无可奈何的扔了笔，正准备趁没人没事往湘妃踏上歪一歪，门口便传来宦官不合时宜的通报声。
“陛下，引统领求见。”
师无渡眉心一跳:“宣。”
引玉是白锦那一派出来的武将，本分踏实，稳扎稳打升到京官，昔年逆王叛乱时立了功挣出份业绩，被师无渡提到密探系统当心腹调教了几年，用得还算趁手。
职司所要加之性情使然，他素来行事低调谨慎，像这般大张旗鼓前来请示，近年已很少见。
师无渡这几日身子总是惰惰的，想这中庸也不是什么外人，便倚着湘妃塌斜坐下来，饮了口茶。
引玉步进屋时脸色并不大好。
师无渡佯握了一卷书瞥他:“引卿有何要事？”
引玉低头道:“陛下恕罪，臣无能，没能压住裴氏逆贼……”
他忧心忡忡的窥了一眼师无渡的脸色:“……北大营，断了。”
师无渡搁下书，意味深长的盯着跪在地上的人:“裴家想反不是一天两天了，只有千年做贼的没有千年防贼的，再者是朕……这事论起来也怪不得你。引卿平身，仔细地上凉。”
引玉战战兢兢站起身，豆大的汗珠肉眼可见的从额上淌下。喉结一滚，他道:“臣……谢主long恩。另有一事臣拿捏不准，斗胆请圣上定夺，…”
“且慢，”师无渡忽而道，“疆北处可都安置好了？”
引玉愣了愣，缓过神儿来几乎要为自个这位主子击节赞叹了。
他轻声道:“陛下圣明。已跟那两位定好了，出不了错的。”
那架势像是松了一口气，又像是终于寻回半分底气。
师无渡冷眼看着，闭了闭眼，哼笑一声。
片刻后再睁眼，眸底却已是腥腥然一片阴鸷。
——好戏开场。
他淡声道:“引爱卿，孤自问待你不薄。”
引玉汗涔涔:“陛下厚爱，臣不胜受恩感激。”
师无渡阔然笑了一声:“卿家所谓的感激，便是联和裴家一同犯上作乱吗？”
引玉“咚”的跪下。
他舒了口气，反而稳了心镇定下来，抬头不甘示弱地瞪了回去:“陛下此言差矣。裴国公德高望重，裴氏世代功勋，裴家上下对陛下忠心耿耿，此情天地实所共鉴。可陛下您呢？妄听谗言、宠幸奸佞，空将护国悍将派去卫守皇陵、将外疆拱手异族！裴家赤胆清君侧，是为太子殿下、为黎民百姓谋福祉啊。……臣言尽于此，望陛下三思。”
师无渡冷冷笑道:“这檄文找哪家童生代写的，当天下人都瞎了吗？裴茗裴宿难道不姓裴？！”
引玉闷声不语。
两人正僵持着，一排宫人浩浩荡荡闯进了大殿。
为首几人捧着空头圣旨与一杯鸩酒。师无渡气的手抖，歇斯底里如一个真正穷途陌路的昏君暴君:“你们弑君犯上，就不怕会遭天谴吗？！”
内监阴恻恻道:“陛下福寿安康，这话可不好乱说。太子殿下可一向拿您做榜样，您若是走的太难看，奴才也不好交代不是？”
引玉垂着头，低声道:“陛下，您还是喝了吧。好赖体面些，留个全尸。”
师无渡盯着鸩酒瞧了一会儿，举杯一饮而尽。喝完他干净利落地摔了杯子，心想，好苦。
内监看了一眼引玉，引玉行礼道:“陛下保重。臣告退。”
行到门口，引玉侧身知情知趣地比出一个恭敬的手势:“公公请。”
内监故作受宠若惊地摆摆手:“谢引统领厚爱，那老奴便厚颜受着了。您大人有大量，可别见怪啊。”
引玉嘴角几不可见的抽了抽:“公公慢走。”
内监领着那群乌合之众悠哉踱了出去。
引玉走到最后，探究地看了一眼师无渡，左手背在身后挥了挥:三？
师无渡乏极，掀起眼皮点了点头。
塞北这一阵飞沙走石，鲜有大漠孤烟的晴日。
戎狄奸诈，在这一带与官军打起了游击。裴茗接的本就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，大军聚着也是空耗兵力，索性留裴宿白锦按下大片后翼部队，将精干兵力分做四路，裴茗领一支精锐径直去捉那异族首领，擒贼擒王。
不料“消息走漏”，另三路被钓上他岸，此刻正在百里外让人遛得团团转。
——裴宿虽然年轻，但毕竟镇守边关多年，比起裴茗一个空降兵还是更能压得住些。
裴茗生平泛泛，除了与皇帝结亲尚算为家族挣了几分荣宠别无他用——听说用的也不是什么光彩手段——定然是个急功近利贪求功名之辈。
中原大军名数向来虚报得多，只待将主力精锐一网打尽，再谈条件可不就得听我大戎的了么？
……异族弟兄的想法很朴实，也很简单。
不得不说，裴茗这些年在京中见多了七窍玲珑心，甫一听白锦讲这等刚健接地气的战略，很有些缓不过劲来。
就这么简单？
就这么简单。
因为他们有依仗。
戎狄数年的嚣张不是没有原因的。一来大漠地势莫测，除非本地老人否则极易迷路；二来……他们真的，很能打。
字面意思。体格差异逼得历朝不得不发挥人海战术，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一件事。
裴茗以身为饵诱敌围讦，打的就是这个主意。
间谍泄密自然都是假的，无非是为了吸引戎狄全军入套。
大圈套小圈而已，谁不会呢？
裴宿服他不代表北疆军服他。况这孩子和裴家本不是一条心，对师家江山的忠心也有限，介时局面不可控会是大隐患——裴茗承认自己终于小人之心，可时局如此，他不当这个恶人，又有谁来当呢？
他太迫切地需要一场胜利，一场大胜，以握住手中权柄，方有能力护住身后的国与家。
裴茗是察觉出裴家异动了的。
百足之虫死而不僵，何况是昔年裴氏这样的庞然大物。纵然被打压多年，所谓门生故吏“一朝臣子半朝裴”也不是说着玩玩的。
可他又能怎么办，尴尬身份使然，裴家固然不会把计划告知他，他也更不能对外人说及半个字。
对师无渡明谈？他既没脸，也不能拿整个裴家去赌。
于是权力这荆棘杖他只能亲自来抓。
北疆军是一把精钢，进可磨刃保师氏江山安稳，退也能做一枚筹码护住裴家老小——当然最好什么事也没有，赢了这一仗还可趁来年回京述职与师无渡缓和缓和关系。
裴茗算盘打得啪啪响，眼下情状却没那么简单。
戎狄人是鲁直，并不是傻。眼见自己入了瓮在劫难逃，死活要拉上裴茗做垫背的，拼着自己不突袭也得拿下裴茗人头，把包围圈往死里压——
本来这一仗也只是与大历谈判的筹码，换个筹码而已，有什么要紧。
得亏裴茗所领都是军中悍将勉强与之打平，两方相持不下。可人都是要吃喝休息的，先时裴茗为求轻装简骑，麾下所有兵士都只带了两天口粮。外部补给送不进来，大漠求生技能又比不得戎狄熟练，体力渐而不支眼看要有颓势。
倏忽一队重甲刺入层层包围圈雪中送炭——可这一支既没有戎狄标识也不是历朝军队，看服饰打扮，反倒像是……邻国郑朝。
为首的兵将裴茗并不认识，但一旁军师打扮的那位，他只消一眼便认出来了。
五雷轰顶不足以形容裴茗此刻的震惊。
手下兵士还在一旁受着补给，裴茗愣了片刻便不得不敛了神态去拾那张彬彬有礼的面具。
然而直至此时他才后知后觉地发现，面具早就碎了，碾在地上血糊拉喳地一片，刮得裴茗终于有些无措起来。
南宫杰终于开口:“……抱歉，老裴。”
君不密失国臣不密失身，有什么可抱歉的呢。
他喃喃道:“杰卿，别来无恙。”
此一役戎狄惨败，大历大获全胜。
此役后五十年，北疆再无大规模战事，百姓安康，天下太平。
裴茗却输得一败涂地。
——tbc——
后文 7
*指路灵文线:忘了的朋友可以再看一遍第一章。
